午后,他竟通知她去他的办公室。
Fairchild坐在红木桌后,修长的指散漫地翻着她的分析报告。落地窗外,midtownManhattan的高楼将阳光折射进来,他的灰西装镀了层浅淡的金辉。办公室里漫散淡淡的古龙水香气。许久,空气里只有沙沙纸声。
柰站在办公桌前,脊背挺得笔直,手心微微渗汗,紧紧捏了捏pantsuit的裤腿儿。
“You’resharperthantheothers”,他没抬眼,继续翻看她的报告,“Ananalyst…whothinkslikeastrategist.”(你比他们更敏锐,你是个分析师,但你的思维方式更像个战略家。)
他犀锐冷淡的钢灰色视线终于凝在她身上,不轻佻,也不亲切,冷而薄,懒懒的,但是带着某种兴趣的评估,像在读资产负债表……测量投资风险。
她避过目光,刚要道谢,他忽然用指尖轻叩桌面,“CometothefundraiserThursdaynight.Goodfor working.Goodfor…ambitiousyoungwomen,likeyourself.”(来周四晚的筹资活动吧,可以多认识些人。对像你这样的有野心的年轻姑娘……有好处。)
她一定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,因为Fairchild眼里灰色的笑意深了深,眼神懒懒撩过她的西裤,在她开口前道:“Andwearsomethingnice…like…lastnight.”(穿得漂亮些,像……昨晚。)
落嗓少了散漫,多了偃意和笃定,还有几分不屑和薄厌,像又一次见着猎物掉进罗网的狼。
柰心中忽然就涌起一股无名的火气,还未等她细想,话已出口。
“Thankyoufortheinvitation,Mr.Fairchild.”嗓音平静无波,甚至带着点儿公式化的礼貌。她抬起眼,迎上他的目光,嘴角恰到好处地上扬,“ButIalreadyhaveotherplans.”(谢谢您的邀请,先生,我已有其它安排了。)
男人一挑眉,仍是惯于掌控局面的从容,但显然被激起了兴趣,“Other…plans?”(【别的】……安排?)
“Yes,sir.Myeveningisbooked.”(是的先生,我那晚有事。)
Fairchild微微眯眼,静静打量她片刻,像在衡量,又像在等待她做出某种让步。古龙水的香气在寂静中凝结。她没再说话。男人忽然笑了,低低地,像是听到了某个有趣的笑话。
“Hmmm.Whatashame.Nexttime,then.”(唔。真可惜。下次吧,那。)
然而,并没有“下一次”。对她的惩罚开始了。一场她本该受邀却未受邀的会议。一次她本该参加但被临时另外安排的聚会。一份她本该署名但被排除在外的报告。
一套冷酷无情而精心设计的迫害游戏。
她察觉到了。
也明白了。
明白得太晚了。
此时,The‘QuinHouse俱乐部某私人包间里,绒面沙发与大理石酒柜间的空气中弥漫着雪茄、橡木与昂贵威士忌交织迭代的旧贵骄矜。红木镶板折射琉璃水晶吊灯的微光,鎏金浮雕盘踞在拱形天花间,无不以挑剔的眼光审视着一穷二白的她。
“GS’sreputationforexcellenceisnotjustbuionquantitativesuccessbutalsoonitscapacitytoleadwithintegrity”,柰的语调沉稳,做完总结,“ThisiswhyIwouldliketojointheteam.”(GS的卓越声誉不仅建立在业绩之上,更源于其以诚信为本的领导力。这是我想加入此团队的原因。)
“Indeed.”(确实呢。)Fairchild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,节奏均匀,仿佛在为某种无可避免的结局敲响丧钟。
空气凝滞,柰心如擂鼓。片刻后,男人施舍般打破了水晶灯坠上悬着的忐忑:“Despiteyour…exceptionalperformance,Iregrettoinformyouthat…wewon'tbeextendingareturnoffer…forapermanentposition.”(尽管你表现得……十分出色,我很遗憾……我们无法向你提供全职岗位的returnoffer。)语调平稳,毫无怜悯。
如被巨浪撞翻在地,柰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。失望在喉间翻涌,可真正将她攫住的,是那股骤然袭来的恐慌——重压如山崩般倾轧而下,她的处境是那么危迫……
脸上当然仍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,仿佛精雕细琢出的面具,将内里翻腾的情绪掩藏得天衣无缝。
“MayI…MayIinquire”,她竭力维持住声音的平稳,语调却比往常轻了几分,“intothe…reasonsbehindthis…decision?”(请问……这个决定……有什么具体原因吗?)
“Yourtalentsare…undeniablyimpressive,Ms.Li.”男人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,Butthesedecisions…doinvolve…various…factors,manyofwhicharebeyondindividual…performance.”(你的能力毋庸置疑,李小姐。但这类决定……牵涉到【诸多】……因素,很多时候,个人【表现】并非唯一考量。)
“诸多”和“表现”两个词,说的略重。
这是对她的拒绝的严惩。
屈辱、愤怒、不平一一掠过心头,但表面上,她只能维持波澜不惊。
尊严,是她拥有的最后胜利。
“Thankyouforthenotice,Mr.Fairchild.Ihopetohavebetterluck——”,她一边拿起咖啡杯旁的包,一边在脸上挂起礼貌的笑,声音冷淡克制。(谢谢您的通告,先生。我希望能碰到更好的运气,在——)
“Elsewhere”(别处)一词尚未出口,男人打断了她。
“However,”他慵懒地斜倚在沙发里,修长的指随意摆弄银咖啡匙,“thereisanotheravenueworthexploring.”(不过,或许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考虑。)
柰的手一颤,虽仍在包上,但眼神已下意识望向了男人。水晶灯暗金的辉芒下,Fairchild斜瞟向她的眼中闪出促狭的光。
“I’mhostingagatheringatmypenthousethisweekend,”他慢慢吐出那句话,“It’san…intimate…affair,justafewexecutivesfromthefamilytrustandGS…SenatorCainwillbethere…Ihopeyoucouldjoin.TheFoundationisanexcellentplaceforyoungaspiringtalent,likeyourself,tobuildthe…connections…theyneedtoexcel.”(我本周末要在顶楼公寓举办一个私人聚会。是很……私密的……场合,都是家族基金会的高管,以及GS的一些高层。凯恩议员也会在……我希望你能来。基金会……是一个绝佳的平台,能让像你这样有志向的年轻人才建立必要的人脉,以助未来……更进一步。)
柰僵住。
不单是GS。他可以阻断她在金融政商界的所有出路。
过了不知多久,她听到自己暗哑的声音。
“I…I’dappreciatethe…opportunity,Mr.Fairchild.”(我……我感激这个……机会,先生。)
“I’llbethere.”(我会到场的。)
“Excellent.”(很好。)毫不意外的语调,像签署一份早已谈妥——只是意外遇着点小麻烦的——收购合同一样,公事公办,近乎无聊。所有事情都会按他的意志推进,一切筹码、一切变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,仿佛这个世界的运作本该如此。别人的屈服与妥协不过是交易的一环,结局水到渠成——不值得惊讶,更不值得兴奋。
他几乎没有掩饰唇角冷淡的弧度与眼中嘲谑的光,从西装外套内抽出一个乳白色的信封递给她。
“Thedetails,Ms.Li.I’mlookingforward.”(时间地点,李小姐。我很期待。)